韩薇放下共享单车，提了袋子，快步走到小区门口。

仅仅21天没回来，光谷的绿杨小区已是面目全非。下午5点钟，搁在以前这大门口是最热闹的，接孩子放学的、下班的、买菜的、准备出夜市的，熙熙攘攘人声喧哗，而现在却门可罗雀，除了门东边一辆工作车，什么都没有。

倒是大门两边的铁栅栏上，挂着几条醒目的标语：

串门就是互相残杀，聚会就是自寻短见。

今天到处乱跑，明年坟上长草。

出门打断腿，还嘴打掉牙。

硬核标语确实带劲，看得韩薇头皮发麻，下意识地咬咬牙，幸好牙还在。转念一想，这措辞就得严厉点，疫情这么严重，还有个别老人不戴口罩，甚至聚众跳广场舞。他们不怕，韩薇实在是怕，医院里人满为患的感染者，那些每天死去和等待死去的人，心里又沉重起来。

小区戒备森严，居委会和物业公司的工作人员封住大门，在人行通道口设置健康检查通道，登记、消毒、测温滴水不漏，像织了一道天罗地网。

一个全服防护武装、带红袖标的中年男人走过来，在1.5米处停下，严厉地盯着她，冷冷地提出经典的哲学三问：“请问你是谁？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疫情当前，韩薇不敢含糊，麻利掏出身份证：“韩薇，区医院重症科护士，住这个小区；从沿江路如家宾馆过来，给爸妈送点东西，等妈来，不进去。”

那人结果身份证，的脸色霎时舒展开，护目镜后的目光柔和起来：哦，是韩医生，你们辛苦了。咱们这个城，全靠你们了。

韩薇的心也暖起来。门卫室的西边是个小花园，韩薇惊奇地发现墙角居然有几枝迎春开了，鲜黄鲜黄的养眼。

“花开了，春来了，一切都会好。”她忍不住说给自己听。

那人居然笑了：“会好的，姑娘。”

韩薇心事被看穿，有点害羞，那人没再说话，回到屋里。

妈还没来，她着急起来，领导只准她3个小时的假，现在基本打不到车，骑车来回得两个半小时，和妈在一起顶多半个小时。从大年初一进入紧急工作状态，就没回家过，爸妈晓得形势严峻，无条件支持她冲向一线。

一周前的短暂休息，爸爸接通了她的电话，视频中从未流过泪的爸爸忍不住哭了，“薇薇，你太憔悴了，要注意身体……”

她的嗓子一阵哽咽，但还是忍住了，“爸爸，我没事，我会尽全力救人，你和妈也要好好的……呃，爸爸，我不能哭，护目镜花了干不了事了。”

关视频的那一刻，他看见了爸爸身后的妈妈，哭成泪人。

韩薇摸出手机，想再催催妈。却看见妈从北边的绿化带小跑着往这来。

妈妈也是顶盔掼甲，穿了一身透明的雨衣，头上还戴了一个饮水机上的水桶，手里提了一个很大的袋子。因为装束的不习惯，跑起来有点跌跌撞撞的。

妈妈滑稽的模样，韩薇想笑，眼睛却模糊了。幼儿园，小学，初中，做工程师的妈妈无数次跑过来抱她，每次都是步履轻盈，笑容可掬，现在，妈跑不动了，妈老了……

隔着隔离杆，娘俩对视着。妈摘下头上的水桶，深情地凝视着女儿的脸庞。

妈这些天也瘦了，眼角的鱼尾纹更深了。

“小薇，看看你脸上口罩带勒的印子，这么深……还有，你的头发也剪了？”韩薇穿了件卫衣，头上戴着帽子，妈还是看见了。

韩薇调皮地吐吐舌头，可惜妈看不见，“剪了，妈，这样干起活来方便。”

“我和你爸每天都在看疫情，全国那么多人感染……我们难受，也担心你……”妈又哭起来。

“妈你们放心吧，现在全国各地都在支援咱，咱们一定会胜利……”韩薇感觉时间紧张了，急忙把袋子递过去，“妈，里边是一些消炎和治流感的药，还有山东兰陵支援给咱们的大蒜和一些吃的，医院里发的……”

“闺女，咱们国家和老百姓真好。”妈接过去，又把手里的袋子递出来，“这是妈做的热干面，这是妈在上海的同学发来的女孩子用的护理品，嘱咐我一定交给你们，她还代表全家感谢你们……”

韩薇再也忍不住了，蹲在地上放声哭了起来。这些天经历的高强度的劳动，紧绷着的神经，目睹的生离死别，24岁硬撑着的刚强坚毅，瞬间塌方，寂静的小区门前泪流成河。

只是片刻，韩薇克制住继续哭下去的欲望，摸出消毒纸巾擦干眼泪，然后站起来，提起袋子，“妈，我该走了。”

妈也把水桶套到头上，眼里是万般的不舍，还是蹒跚着走了。

韩薇转过身，愣住了。

门卫室外，整齐地站着3个防护严密的防疫执勤人员。

中年男人从小花园门口走来，手里拿着几枝迎春花。

那人的微笑也像花开。

“敬礼！”他带领3个人向她敬礼，是标准的军礼。

礼毕，他把花递过来，“姑娘，春天，已经来了。”

韩薇接过花，对他们深深地鞠了个躬。

喇叭声响，那辆唯一的工作车开过来，催促韩薇上车。

……摇曳的迎春花，开在二月的春风中，开遍光谷，开遍江城，开遍湖北和整个神州。

作者简介：鞠风亮：男，山东沂水人，上世纪70年代生人，供职于临沂市某科技公司。年开始业余创作，先后在《齐鲁晚报》、《时代文学》、《星星诗刊》、《山东文学》、《小小说月报》、《中国建材报》、《中国军工报》、《国防科技》等媒体发表散文、诗歌、小小说、报告文学作品余篇，文章多次获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