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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贡说:“夫子之文章,可得而闻也;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也。”一句话,不但概括了孔子一生呕心沥血的事业和成就,还牵引出了孔子终身未解、未能解、不想解,而使两千年儒林一直纠缠不清的话题。孔子死后,子贡为老师守了六年孝,六年不做生意,这谁都知道对一个商人意味着什么。子贡这位恪守孝道、一专多能的“斜杠”青年,不但最了解孔子,也是为孔子解决社交和经济困境的最得力可靠的助手。 子贡之后,有袁枚。钱塘袁枚,从小才学过人,二十五岁中进士,三十三岁时父亲去世,第二年,以养母事孝为由辞官,在南京造随园,居住长达近半个世纪。是时袁枚绝意仕进,有仕途不顺而心生厌倦的原因,也有源自孝道和对本身才具的自信所产生的行动力。从有关文献资料看,袁枚对亲人的眷顾,对他人的提携,以及随园的成功经营,确证了他卓越的商业头脑和洞明世事、经纶世务的才能。明清时期,江南园林显著的特征是空间有限而设计精致。所谓“壶中天地”,就是在狭小的空间内规划出完整丰富的园林体系,烘托园林主人“万物我赖,亦又何求”的人格境界。据童寯先生考究,随园乃康熙织造隋公之园,废弃已久。袁枚出资购置,不忌讳谐音,易“隋”为“随”,名之“随园”。改造园林需要巨资,袁枚只因地制宜,就地取材,“伐恶草,剪虬枝,因树为屋,顺柏成亭”,未大兴土木,就将一个破败宅院改造成一个集自然和人文景观于一体的私家园林,且不砌围墙和围廊,向世人开放,在门联上写“放鹤去寻山鸟客,任人来看四时花”。在中国古典园林史上,开放式格局的随园一直是可供后代园林建造者学习与借鉴的范本。随园被太平军夷为平地并在此开荒种粮,成为农庄,珍宝尽失,片橼无存。据童寯先生摹绘的《随园图》,随园可谓天上人间之大观园、大乐园。袁枚优游其中,广收弟子,女弟子尤众。传世多幅肖像画,多以园林中的亭台楼阁为背景,描绘人物取乐的生活场景。乾隆晚期尤诏、汪恭的《随园湖楼请业图》(局部)中,袁枚端坐浓阴如盖的松树亭,右手边一青年妇女携孩童在向老师请教,亭外三三两两的女弟子,或倚竹而立,或端坐石上,或款款而行。《随园诗话》(卷七)中道:“古无小照,起于汉武梁祠画古贤烈女之像。而今则庸夫俗子,皆有一行乐图矣。”语似刻薄,实则袁枚自嘲兼自得。“四方从风,来者踵接”,随园建成后,很快成为文人墨客、各路精英才俊聚集的会所,全江宁城都知道有这么一个清雅自在又好玩的地方,不但好玩,还有美食。袁枚亲自撰写、自费出版的《随园食单》《小仓山房文集》等,就放在“随园食堂”“随园花圃”等各处架子上,随时随地取阅和购买,要荤有荤,要素有素。当日的随园,时而是雕刻时光艺术咖啡厅,灯光明灭,暧昧又高雅;时而是大前门的“老舍茶馆”,一列列穿红色对襟小袄的美女,以弹奏古筝的手势泡一壶茶。在土地肥沃、遍地流金、广源可居的金陵,人们消磨金钱、消磨时光,赏花观灯、饮酒赋诗,要的就是一个及时行乐、快意人生。写诗论文、出书卖书,润笔应酬诸如题跋、行状、墓志铭、寿序等等,只要能来钱,袁枚全无禁忌。据说,光是写书作文和卖书的收入,随园每年就有三四千两白银的进账,是袁枚购隋氏废园所费两银子的十倍有多。这一数据,应有夸大。但到袁枚去世时,其遗嘱记录有现银2万余两,田产价值万余两。如此丰厚的遗产,自然与袁枚地主、文化人、畅销书作家兼出版商、教师和名人的多重身份有密切关联。随园既是私人产业,又是公共活动场所,主人因之积攒了人脉又收获了财富。这种与主流社会、主流价值观拉开距离而接地气的生活方式,在当世人看来,的确是活得滋润,也活出了旷达的风范。自然也有不买账的。批判的矛头径直指向袁枚在文学上的表现。洪亮吉说袁枚“通天老狐,醉辄露尾”已是入木三分,朱庭珍悉数其不入流作家之本色,则令我等后世“性灵”同好汗出如浆:“一盲作俑,万瞽从风,纷纷逐臭之夫,如云继起。因其诗不讲格律,不贵学问,空疏易于效颦。其诗话又强词夺理,小有语趣,无稽臆说,便于借口。眼前琐事,口角戏言,拈来即是诗句。稍有聪慧之人,挟彼一编,奉为导师,旬月之间,便成诗人……是以谬种蔓延不已,流毒天下。”(《筱园诗话》卷二)世间万事万物,真是“知己难,知味尤难”啊。小学课堂上,听小老师带着小学生朗诵“牧童骑黄牛,歌声振林樾。意欲捕鸣蝉,忽然闭口立”,恍惚间我读懂了随园主人。他的园林情结实际在孩提时代就根植于心灵中,而并非成年之后才与园林亲近。在江南那样的大户人家,小孩在母亲的看护下,在园林中成长,私塾也建在园林中,课余和节假日爬竹竿、摸鱼儿、捉蟋蟀、捕鸣蝉、捉迷藏、点花灯、猜灯谜、打斗嬉戏,“不必说碧绿的菜畦,光滑的石井栏,高大的皂荚树,紫红的桑葚;也不必说鸣蝉在树叶里长吟,肥胖的黄蜂伏在菜花上,轻捷的叫天子忽然从草间直窜向云霄里去了……”我眼前还经常浮现白居易的三间平房。平房前面有一小畦菜地,用竹篱简单围一下。篱笆也有春夏秋冬。春有迎春花,夏天挂着南瓜,秋天菊花沿着篱脚开,冬天伏上薄薄一层雪。四季轮回中,人对生命的感恩情绪一圈一圈荡漾,敞开怀抱拥抱生活,就是抒发性灵、书写性灵。袁枚经营随园五十年,临终(年)交代儿子:身后随园得保三十年,于愿已足。三十年后,随园倾塌,沦为酒肆。建筑师王澍说“在作为一个建筑师之前,我首先是一个文人”“园子是一种有生命的活物。造园者、住园者是和园子一起成长演进的,如自然事物般兴衰起伏。对于今天的城市与建筑活动,不能不说是一种启示。”王澍的建筑作品,追求素朴、简单、纯真,将其作为不断在追问自己来源和根源的生活和艺术。“其实我做的一切,不过是坚持自己的内心,并努力去实现它。一个人要对自己的内心非常地真诚。”这句话,亦可作为袁枚一生行事作文的最好注脚。本文来源:北海日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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