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朴年自选诗10首

有罪的父亲

冬天来了

村子里挂起了新的标语：

“保护蓝天，严禁烧炕”。

住在乡下的老父亲

为了省下几十块钱电费

给我在城里买房

他舍不得开电热毯

也舍不得开电暖器

他还是像我的爷爷一样

拿一把镰刀、一根麻绳

每天去屋后面的山坡上

割回一捆干枯的蒿草

用来偷偷地烧炕取暖

这个冬天，这座城市的雾霾

还没有完全失踪

你们呼吸进的某一口雾霾

也许和我父亲有关

我知道在你们眼里

我父亲是有罪的

请你们原谅他吧

也原谅天下所有疼爱儿子的父亲。

我的母亲不会跳广场舞

黄昏时分

大润发超市门前的广场上

人头攒动，高分贝的音响喇叭此起彼伏，

穿着花裙子的阿姨们

扭动着身子跳起了曼妙的舞姿。

每当我路过这里的时候

我都会想起我住在乡下的母亲。

母亲和这里的阿姨们

年龄都不差上下，额头上的白发

却远比这些阿姨多得多。

一阵晚风吹过，几丝凉意渗进了骨头

我知道这个时候，母亲扛着锄头

提着襻笼，才摸着黑

刚从地里走进家门。

我的母亲不会跳广场舞

不过我知道母亲对土地和庄稼的爱

远胜于这些阿姨对广场舞的爱。

远与近

远山不远。只需一只白鸽

借我一双翅膀。

威尼斯不远，我站在地球仪前

伸出一根小拇指，就可搭起一座桥。

平衡术

两个孩子，在跷跷板上

寻找平衡。卖菜的老农

在一杆秤的高低起伏中

寻找平衡。人世苍茫，无辜的草木

不知太多的暴力、宿怨，都是

因失去平衡而起。一个走钢丝的人

对平衡术掌握的最为透彻。

只是走钢丝的人，失去平衡的时候

面临着跌落。内心膨胀的人

失去平衡的时候，眼里尽是悬崖。

世相

两头牛，在一片青草地相遇

挤撞着，总想多占领一份

属于自己的领地

两只蚂蚁，遇到一粒掉落在地上的

馍渣。不会相互争夺，只会一起搬运回家

去年地里洒下的麦种子

只有很少一部分露出了笑脸

原来借钱的朋友

后来大多数成了仇人

年关

加油站的汽车在排队

超市里的购物车在排队

出租车司机

大多回家过年去了

马路比平时宽敞了许多

年关将近

街巷的小面馆都关门了

饥饿的肠胃，逼着馋嘴的人

抽出懒惰的双手

走进厨房

打开了天然气阀门。

贵人相助

这些年，日子顺风顺水

出门远行忘记带伞

也总能赶在暴雨来临前

踩着雷电的尾巴

冲进家门。这些年

门前的柳树高过了屋顶

是因为有贵人相助

一到春天，就不负时光

攒足了劲儿疯长。

羽毛球

羽毛球在天空飞舞

我们在地上追着它

来回奔跑。

它用一把羽毛给我们四个人

带来了快乐、健康和满足感

也带来了离别的痛苦。

有时它落在地上

我们都不想去捡起它

它像一个被丢弃的孩子一样

只能在春雨里哭泣。

有一次它落在了房顶上

房顶的那块瓦片就成了它的墓坑

可怜的羽毛球躺在那里

一动不动，没有人给它埋一掀土

也没有人给它立一块碑。

秋天的时候，一片树叶善良地

掩埋了它，第二天早晨

谁料一阵风又让它重新暴尸野外。

冬天来了，它的主人们

坐在房子里的暖气边再也没有出来

它腐烂的身体早已脏臭不堪

一场洁白的雪

执意要救它恢复原来的模样

让它入土为安。

迎春花开的第三天

暖暖的阳光，消灭了所有的雪

可怜的羽毛球被融化的雪水冲到了地上

邻居家的小孩放学回来后

顺手将它捡起来扔进了路边的垃圾桶

这漫长的时光中

没有一个人为它落下一滴泪。

无题

一个流浪汉在街道边的垃圾桶

捡拾自己有用的东西。

一个妇女背着自己的女儿

跪在周末的步行街上

乞讨着一张回家的火车票。

自卑是上个世纪人留下来的后遗症

春天来了，小草像树木般疯长

与百花不分胜负

誓不罢休。

窗外飞来一只小鸟

窗外飞来一只小鸟

以前我觉得它是来觅食

自从有了儿子后

现在我感觉它是我的儿子

在家玩耍时不小心摔倒了

哭泣着来找我寻求保护。

窗外飞来一只小鸟

以前我会大声呵斥它快点飞走

自从有了儿子后

我想着它或许是想念我的儿子

已经有了坚硬的翅膀

我会打开窗户对它微笑

打开门，在地上放一碟水

再洒上几块面包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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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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