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迎春花

作者：张国领

我喜欢迎春花，因为她绽放的时候，春天还没有真正到来，北方的冰雪还没有完全融化，寒冷还像不守规矩的小孩子，时常会大胆地撩起大姑娘小媳妇们的长裙，嘻嘻哈哈地调皮一番。就是在这样的时刻，迎春花总会急急忙忙地吐露自己的心声，她不顾绿色的迟钝，不顾燕子的偷懒，不顾春风的尖刻，只要有阳光的一点点暗示，她就会迫不及待地在墙角、在河沿、甚至在小区最不显眼的地方，涂上她娇小的、嫩黄的颜色。

我们常用春寒料峭来形容早春的天气，有时的倒春寒比冬天更加寒冷，即使是这样，迎春花也并不退缩，她仿佛知道她天生就是为春天打头阵的急先锋，使命就是在饱受漫长的、无情的隆冬揉躝的苍茫大地上，点燃第一堆希望的篝火，哪怕被寒冷的气焰撕得遍体鳞伤。

我喜欢迎春花为了春天的到来而不惜一切的倔强性格，她的这一性格在她的每一片花瓣上都显露无遗。那纯粹而彻底的灿烂，只需一朵就将大地照耀得金碧辉煌。使看到她的人们，不论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什么天气，都会立即意识到，春天来了，春天，真的来了。

迎春花开春来到，这是因为她开在春天，可我最近两年才发现，北京的迎春花不光是在春天绽放，她一簇簇的花朵无论春夏秋冬都是开放的。这不是我个人的发现，凡生活在北京和从世界各地来到北京的人们，都看到了这遍地可见的金黄色的迎春花，开在首都最热闹的地方。她们以迎春花的颜色呈现，但却比迎春花多了更丰富的表情，有高兴的，有忧心的，有着急的，有同情的，更多的是带着微笑的。说到这里您也许已经明白，我说的是北京大街上、车站旁、地铁里，那些无处不在，无时不表达着认真、热情、负责又专业的志愿者们。

北京志愿者人人都穿一身统一的金黄色志愿服，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虽然年龄和经历各不相同，但他们每天走向工作岗位之后，都同样地像迎春花，为社会为行人为民众，担负起了排忧解难明理释获文明引导的责任。我早上六点半去上班的时候，十字路口、红绿灯旁，那些穿黄色制服的志愿者，就已穿戴整齐各就各位了。我知道他们的工作时间是早上七点到九点，下午五点到七点。现在才六点半啊，竟然提前半个小时就已站在岗位上了。手中拿着一面小红旗，腰间挂着一个小喇叭，个个挺胸昂头目视前方，像军人站在哨位上一样严肃认真。每当行人走到路口，就能听到他们及时友好的提醒。

我发现有了志愿者之后，上班高峰期的路面不那么堵塞了，十字路口的车辆和行人也变得井然有序。无论是不是有车，只要是红灯，行人就主动停下来等待绿灯出现。志愿者并没有强行阻拦，但他们只要往那里一站，一切都开始秩序起来。在一个路口，我曾问过一位急匆匆赶路的行人，前面没车为什么突然停了下来？他好奇地看我一眼说：“因为是红灯啊！”

他说是红灯，并没有说是因为有志愿者。但志愿者的作用是显而易见的，只要他往那儿一站，就像一丛面带笑容的迎春花，都会被人们多看一眼，这目光里流露的是对敬业精神的敬佩，是对劳动者的尊重，是生命对生命的赞美。谁都知道北京的大街有多少车辆，北京的大街有多少雾霾，北京的大街冬天有多么寒冷，北京的大街夏天有多么炎热。而志愿都是以损耗自己生命为代价，在为他人服务的，但凡有点良知的人，都会给他们以应有的感激感动与感谢。

有一段时间，社会上流传中国式过马路，说是只要凑够一波人，不管是红灯还是绿灯都照过不误。对这样的传说我从没有苟同过，因为明显有抹黑中国的嫌疑。不管哪个国家，有几个闯红灯的行人都是正常现象，中国人虽交通意识淡薄一些，即使他忽略了志愿者的存在，也不至于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啊。

令我没想到的是，正当我天天为北京街头盛开的迎春花投去敬意的时候，突然有一天这迎春花竟然开到了我的家里。去年妻子到了退休年龄，这是她盼望已久的日子，可等她办完退休手续的第三天，我刚下班进屋，她就兴冲冲地对我说：“我又找到新的岗位了。”这让我吃惊不小，“你刚办完退休不在家好好休息，找的那门子岗位啊！家就是你最好的岗位，可以休息，可以参加老年活动，可以旅游，想干啥干啥多快乐啊。”

“那不行，五十岁就在家休息，人都休傻了。”

看着她不妥协的样子我忙问：“又找的什么岗位？”

“地铁车站志愿者。”

我的脑海立马浮现出大街上那些不分春夏秋冬当文明引导员的迎春花，我知道他们没什么收入，纯属义务劳动，但他们发挥的作用却是巨大的。

我没再说什么，因为妻子已经决定了，说明她已经过深思熟虑，她肯定也和我一样，是被那些志愿者无私奉献的精神所感动了。

妻子和我一样来自中原农村，迁居北京二十多年，虽然口音没变，思想却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乡村思维变成了首都思维，有时表现出的对北京、对祖国的深厚感情，使我这个军营老兵都肃然起敬。退休之后自愿去为生活的城市当志愿者，决非是一时心血来潮。

当上志愿者的第一天就领回来了一堆迎春花一样金黄色的志愿者服装，使满园的春色一下子堆满了我们的家庭。从此之后这些服装就成了她的日常的时装，每天早上六点钟起床，六点半准时离家，奔赴她位于地铁站的志愿岗位。下班之后还拿着文明引导员的手册，在家里一遍遍地背诵，还让我在站姿、语气、语速、神情和微笑方面给她把关呢。她的全身心投入，完全超出了我的想象。

妻子当上文明志愿者之后，我再看到首都大街上的志愿者时，心情就有了很大的不同，感到更亲切、更可爱、也更温暖了。知道了他们是舍弃自己的休息时间，舍弃与家人团聚的时间，舍弃享受自由快乐的时间，去为社会奉献自己余热的。由于他们的这种奉献，使北京在世人的眼中，显得愈加美丽和温情。

今天是二十四节气中的霜降，位于北方的北京，又要进入一个漫长的寒冷季节，我想北京人是不会感到寒冷的，因为遍布大街的迎春花一直都在尽情绽放，有他们在，北京的四季都会如春天般地温暖。

我赞美你，北京的迎春花，和迎春花一样的北京文明志愿者。

河南禹州神垕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理事，丰台区作家协会副主席，原《橄榄绿》主编、《中国武警》主编，武警大校警衔。出版有散文集《男兵女兵》、《和平的守望》、《和平的断想》，诗集《绿色的诱惑》、《血色和平》、《铭记》《千年之后你依然最美》《和平的欢歌》等1１部，报告文学集《高地英雄》等２部，《张国领文集》十一卷。作品曾获“冰心散文奖”，“解放军文艺新作品奖”一等奖、“战士文艺奖”一等奖、“中国人口文化奖”金奖、“群星奖”银奖、《人民日报》文艺作品二等奖、“中国散文排榜”第六名、“河南十佳诗人”等多个奖项。作品被收入《军事文学年选》《我最喜爱的散文》《中学生课外精读》等三十多种选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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