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春花开

一

三所种了很多花，每年开的最早、花期最长的，是迎春花。今天从探访室路过，发现那里的迎春花，又开了。

台湾大众银行曾拍摄过一个公益广告，叫《母亲的勇气》，讲述了发生在台湾的一个真实故事。一个60岁的老太太，不懂英语，不懂普通话，只会说闽南语，独自一人从台湾高雄辗转到达非洲去看望自己刚经历了剖腹产的女儿。在这期间，因为携带有给女儿补身体的中草药而被多国海关扣留检查，也曾因为语言不通被当作非法入境而遭到驱逐。但是这都没有阻止这位母亲，她最终跨越了大半个地球，来到女儿身边。

二

而我，也有幸遇到过这么一位无私无畏的母亲。

去年3月的一天，我带领一名戒毒人员探访，来会见的人正是他的母亲。想必是来的多了，那位母亲不需要引导就知道坐在规定的位置等着，等双方坐定，她拿起对讲电话，我点点头，示意他们可以开始了。但出乎我意料的是，这位母亲既没有伤心哭泣，也没有怨天怨地，仿佛厚厚的玻璃里面的这个中年男人不是自己的儿子。她的情绪非常稳定，吐字也很清晰，一字一句的说着家里的近况：“我来的时候是你二叔送我到金塔的，他问你好着没，我说好着呢。”“今年车票涨价了，从金塔到酒泉涨了五角钱。”“还好火车票没涨，一直是21块5。”“张掖的公交比酒泉贵，到这里要一块五。”我的监听耳机里传来母亲一句句的念叨，这家常样的念叨，却让我越听越惊讶。

如果这位母亲说的没错，那么她是一个人，从家里搭顺风车到金塔县，再从金塔坐汽车到酒泉，再坐火车到张掖，最后倒两次公交车到戒毒所。而在我印象中，21块5的火车票是那种绿皮车，酒泉到张掖需要7个小时。这样一个全程大概需要2天。也就是说，这位母亲，是昨天就出发的。或许这段路对我们来说，只是一个半小时的高铁，而对这位母亲来说，算得上是两天的“跋涉”了。

但母亲接下来的几句话，虽然很轻，从耳机里传来，却像一柄大锤，狠狠的锤在了我的胸口。“我来的时候卖了头猪仔，带了五百块钱，我给你留四百,”对讲这头儿子却在抱怨“为啥不给我留五百？这里面花钱的地方多”母亲有点无奈，甚至带了点恳求的语气“我来坐车花了四十多块，我还要回去，给你留四百吧，你省着点花”我鼻头一酸，放下耳机。走到会见席，示意会见结束。母亲有点吃惊，她隔着玻璃在向我比划，好像在说为何要提前结束会见。我跟这位母亲解释戒毒所里的生活其实并不需要花钱，但厚厚的防弹玻璃隔住了所有声音。于是我摆摆手，准备带着戒毒人员离开，她却忽然快速跑到探访管理处，说：“我要给儿子购物卡上存些钱，存。”

三

我想到了那位只会闽南语却跨越了半个地球去看望女儿的母亲，其实她并没有什么要紧事，只是想给女儿带几包产后补身体的中草药，而这位从农村跨越几百公里来看望儿子的母亲，卖掉家里的小猪崽，一路省吃俭用，为的，只是看看儿并些零花钱。

离开探访室后，我忽然问他，你母亲只剩几块钱了，怎么回去？他一脸茫然，对我突然的发问不知所措，好像在想我为什么这么问，最后吞吞吐吐的说：“可，可能，她还有钱吧。”我有点无奈，但转念想想，我们大多人的母亲，都是这般无私无畏吧。

那天下班后，我在所门口碰到了那位母亲，她正在门口等公交车，她看见我，有点窘迫，小心翼翼的问：“我儿子什么时候能回家？”我说：如果他戒治效果好，今年夏天该就回去了。可能是觉得气氛有点尴尬，她又说，你们单位门口的花种的多，她指了指其中一簇绽放的迎春花说，这是北方开的最早的花……

我环视了一下，三所种了很多迎春花，迎春花迎风怒放，好像在宣誓自己生命的多彩，当其他花木还在畏首畏尾的时候，迎春花已经开始了它灿烂的花期。迎春花开，冬天就结束了，戒毒所给人希望，给人期望，儿子戒毒成功时，这位母亲的春天，就来了。

那次会见结束后不久，这名学员就解除强制隔离戒毒了，我再没见过他和他的母亲。一年过去了，今天我在单位，看到一簇一簇黄色的、粉红色的小花，不自觉的想到了那位母亲，不知道她的春来，来了吗。

总编：牟琼

编辑：丁国安

文字：丁国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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