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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俊杰,字介斋,别署无隔山房。书法家,画家,作家。甘肃通渭人,入伍前素有笔墨浸染,三十载军旅不曾辍研,退而专耕砚田。寡言多思,拒闹亲静,情深酒浅,拙拍厌吹。

砚边感悟:书之空相即为人,人之空性即为画。

人生感言:世上苦差唯做人,随缘适性即神仙。

座右格言:没有独立人格,何来书画风格。

书法漫谈之五

奥运会●试剂盒●迎春花

中国的美学基础是书法(这是古人说的)。而方块字是国人最原始的心灵图腾,是每个中国人膜拜的神像。正是这种文化信仰的承载,才使化不开的民族情,凝成一滴笔墨的浓郁乡愁。

当代中国的书法家远远多于“经理”、“总经理”,提起毛笔装神弄鬼的那些“家”们,最讨围观者的亲睐,围观者被他们“大楷”的“笔精墨妙”所倾倒,更讨趣于他们身上特有的耍猴人的潜质。斯文扫地!

小楷局部

面世的书法碑帖里长相漂亮的多的去了,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它们是那个朝代审美价值趣向的产物,也是君臣父子伦理秩序的标志,表达了某种端严肃穆的政治道德关怀。如同封建社会在朝堂与家规之上,不可能有个人的意志与自由一样。如今的书写只剩下抒情,是有规矩的抒情,故是带着镣铐的舞蹈,捂住嘴巴的歌唱。

临摹的要义不光是从字帖里学来古人的笔法,重要的是从其点画间“偷”的意趣。工稳一路的字多“法”少“意”,散漫一路的字多“意”少“法”。故终其一生在唐楷里讨生活,不但会被“法”障眼,也很难找到自己的“杏花村”。

当代书法的“法”加“意”,为书者匀出了个性自由的生命空间。书法没有色彩,却有绘画的特质;没有声音,却有音乐的旋律;不需要登台,线条替你尽情舞蹈。大道至简,书法只有一笔一墨一条线,简约是她的形,繁茂是她的质,浑身长满了姊妹艺术的触须。

欲辞溪涧水来听海潮音(中堂对联)

不但要能看出笔笔从古人的腕下脱出,更重要的是能看出笔笔从其心坎流出。如同前文所举吃灯泡的例子,你不但要看得出灯泡是怎样吃到胃里的,还要能从其嚼碎的玻璃片大小形状,说得上那厮的饮食结构、肠胃功能、食物链分布、咀嚼时的咬合力掌控、吞咽时的力量技巧分配、碎玻璃性状与本人此刻的情绪感发……与“馆阁体”博得皇上龙颜大悦的唯一用途判若霄壤。欣赏一幅书法作品,撬动笔墨板块的工具往往不止于书法本体,而在于书者摄入笔墨点画里别的艺术门类的语汇元素。

书法家写字时,你虽然不在现场,如果能从书写者的线条点画判断出他使用毛笔的新旧、笔锋的长短、笔腹的大小、笔毫的软硬、墨汁的新旧、毛笔着纸的部位,一直到作品的取法,能说出个一二三。恭喜你!你已经告别了驾牛车追高铁的路段。

石如飞白木如籀,写竹还应八法通。若还有人能会此,须知书画本来同。

识字的中国人对于书法的体认,再不济也能从书法的笔法体势里感受到一种平衡、对称、规整、均匀等基本的美学趣味来,尤其是篆书、隶书、楷书等正书一系。虽然并不一定认识所写什么字,但凭人体五官与四肢的对称直觉中,本能地产生某种官能互动。

最让国人产生距离感的莫过于草书,草书是各种书体的最大简约化,所有的笔画与部首都被约定俗成的符号所概括。草书的所有偏旁部首相当于英语里的国际音标,循着特定的“音标”就能知道那个单词的发音。草书符号要是多拐一个湾,就会变成另外一个字,或者错字。草书的写意、变形、装饰性大多以弧线交织的形式,往往与汉字结构主旨背道而驰。合理的夸张汉字结构的长短、疏密、奇正及点画的外部形态,以表现富于个性的情感形式和审美趣味,给人以强烈的视觉冲击力。

临王献之三帖

要说“书画同源”的话,草书体势所含的“画意”或者叫“写意”尤为突出。草书是一般书法家望而却步的一门“绝技”,它是书法艺术的高级阶段,是各种书体笔法汇聚的金字塔,大草更是检验书写者才思敏捷程度与瞬间处置笔法能力的试金石。

草书并非以潦草与迅疾为其特点,从主体有节律可控的情感宣泄当中,循踪“弧”的铺陈与交织,“线”的纵横与捭阖,“法”的守成与创变,“墨”的燥润与浓淡,“阵”的聚散与疏密,“链”的独立与衔接,“势”的奔突与疏惓,“思”的敏捷与迟滞,“意”的妙诣与庸常……找到“无行无列”却有韵律节奏的规律来。“韵律”是气息、情绪、脉跳等生命性状的外化;“可控”是指貌似杂乱无章,实则“法度”森严的驭笔能力。从怀素、黄庭坚、王铎的草书里,读到不同的生命性状与人格类型,就同一个字的不同处理,有的充满兵法的诡谲,有的弥散着庄禅哲学的深意,有的满盈与世抗争的郁结……抒情而不泥法,守法而多古意。

怀君属秋夜,散步咏凉天。山空松子落,幽人应未眠。

在各种书体中,草书无论从技术难度、创变宽度、功力深度、学养厚度、控制力的强度、游思的机敏度等方面,都是其它诸体难以企及的。草书的单个字容易掌控,一旦组合成篇,最考验书者的组织协调能力,专业术语叫“章法”,章法说白了就是自己做局自己破局,颇像围棋的思维方式。一幅草书若看不出如何制造矛盾又奇妙地化解矛盾的“做局”理念,最后空留下状如算子的平常排列。

东汉崔瑗《草书势》对草书的仪态形势有这样的比喻:有的点画像兽踮起脚,想跑未跑的样子;有的像鸟耸起身子,将飞未飞的样子;有的字像狡兔突然受惊,将要奔驰还未奔驰的样子;有的像惊蛇入洞,头进去了尾巴还露在外面的样子。远远看上去,那摧崩的气势像汹涌的波涛倾岸奔涯;凑近察看,每一个笔画都搁置的恰到好处,容不得挪动一笔。总结崔瑗的这段话,草书的要妙之处,就在于书写者当下“生命情调”的显扬。草书的线质与轨迹,大致可以看到人文意义上人的“心电图”与“脑电图”,故写字即是写人。“见字如人”的说法,更适合于草书。

临王献之《东山帖》

欣赏一幅草书时,你权当面对一幅用毛笔书写的外国字,先把识读搁在一边,用余光巡览一遍全篇,得出一个朦胧的笔墨矩阵格局(如同山水画里山系的走向叫“脉”,姑且名为“墨脉”),呈S形?三角形?扇形?隔行对应?首尾呼应?中空外实?中实外虚……从中窥视到作者的艺术用思与美学构成动机。奥运会开幕式上几千人的队形变换,看偌大的阵容里是怎样变幻着始料未及、目不暇接的图案。这时候,人的视觉在一个个翻卷幻变的图案里,而不是找你们家的孩子站在第几行的第几列。要是能被整幅书法里的“图案(“墨脉”)”留住视线,基本上可以判断是一幅耐人寻味的作品。接下来,去找你们家“孩子(点画、线条、墨色、章法、草法、结体等)”站在哪儿?假如余光扫视不令人走心,几乎再没有往下细读的必要。

我固执地认为,写草书的人更能考验他的绘画修养与音乐天赋(虽然不画画、不唱歌)。否则,会被每个字的“国际音标”所左右,要么更多地考虑自家的“孩子”应该站在什么位置更为妥当。

汉字在此处只是个托儿,你在此处是看客。作为看客,不妨把每一个不认识的字当做一块积木,积木与积木组合成小的积木群,是什么互动了群与群之间的聚散、疏密、偃仰、疾涩、方圆、枯湿、纵横、轻重的辩证关系?小群与小群形成了怎样的积木矩阵?矩阵间的墨团与枯线是如何穿插、回护、平衡、对比、呼应的?最后在整幅作品的协调统一性里,看到抽象的人性使然——激越的?亢奋的?欢快的?狂放的?纠结的?萧散的……

至于笔法、草法、取法以及主体的精神气象等,没有十年八年的功夫,很难破解其中奥秘之万一。虽然有的看客总是以能读下来为其参与的成就感,然而,识读毕竟属于实用层面的末端,等而下之。给皇上写折子,很少用到狂草的,故草书的功能就是“抒情”加欣赏。

孔子说“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用到本文此处,即是说天下的人都认为书法之所以是艺术美的话,那是因为有不美的东西存在。话说回来,世上不美的东西全靠书法去美化,那也是不现实的。故只要知道她的美在什么地方,也就够了。假如写书法如同一日三餐,书法基本没多大意义了。如同14亿国人都是博士后,世上还有学生吗?故“斯恶已”。

临王献之行书四帖

比这个更“恶”的是,展览时代呈军团式生产了一批拾人牙慧与“墙头草”的书法家,展览时代给解雇的“保姆”找到了用武之地,委实令其占尽了风头,也出尽了洋相。

展览机制说到底还是体制内权利与利益的衍伸物,表面的繁荣,不等于书法文化原生态的复兴。藏匿在展板背后的非文化人格的种种,只可辩证地观摩,不必盲从地跪拜。既然要在书法前面加个“文化”,那么“文化书法”的旨归是要主体向内观照,修“格物”之心,养“致知”之性,使每一位书写者个体重树“君子之风”。既然是文化,那么“文化”需要展览比拼的吗?非要堂而皇之地冠以“展览文化”的雅号,何必要再三更新评选机制?要匿名?要公示?要现场复试?要评出个一二三等奖?评委要打无休止的口水仗……把体制内的量化考评演化为“永和九年”的“曲水流觞”,并异化为政治潜规则的“映带左右,列坐其次”,王羲之他老人家若地下有知,还能睡得着吗?

谭嗣同诗草书斗方

“展览体”是书法展览时代的应运儿,历届的获奖作品意味着成为下一届展赛的主流书风。一夜之间,像新冠病毒般风靡全国,这样的病毒一茬接一茬地繁殖,一个省一个省地传染,变异到没有对应的核酸检测试剂盒,结果是连评委都不置可否。不争的事实是,权力与利益相拥的冠状病毒,在书法与美术(抱歉!容我跑偏一下主题)的展厅效应里,已经被异化为大家默默忍受的流行感冒,如果书法的方舱需要戴上医用口罩的话,当代中国的美术方舱要在N95里面再加一层钢板。话语中心一再申称情势“可防可控”,可是放眼展厅,疑似、确诊、危重、新增作品浑不知这玩意还“人可传人”?重症死亡了的那一批批作品已然无力反驳!

展览、展厅也是一面照妖镜,曾几何时,被展览打造的“美人”还剩下几个不是“白骨精”?

原因是他们身体的基因不是每个朝代的经典法帖,而是当代每届国展评委的味觉与获奖作品。没有根基的追风,要么长出“墙头草”,要么孳生“跟屁虫”。“展览体”的病相是,用一块口罩捂住落款的姓名与印章,露在外面的部分看上去都是ICU的重症患者。

欲辞溪涧水来听海潮音

毋庸讳言,我对书画的觉悟应当从远离展厅开始的。大家都在同一个“方舱”里混,疑似感染的几率不是没有。更何况,书画这玩意儿它根本就不是这么个玩法!所以,乖乖待在无隔山房做好自我隔离,才有可能看到滨河路上的迎春花开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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