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等奖作品

迎春花（完）

（小说）

○张强勇

▲图片来源网络（四）共产党说来就来了。这是王筱琴今天早晨刚进老太太家门对老太太说的一句话。前几天，老太太看到小姑娘带着她的孙子天天往外面跑。昨天夜里那一声清脆的枪响实在是有些太刺耳的，尤其是在深更半夜。周老太太在屋里听得一清二楚。凭着周老太太这么些年为人处事的经验，她知道，共产党怕是真的打回来了。下半夜，老太太就一直没有睡着了，起来看看她的孙子和小姑娘，却没看到，摸摸他们各自的被窝，冰冷冷的，老太太知道他们又是一夜未归。老太太也不声张，只是暗暗地叹气。老太太记得刚来矿上时，知道她现在居住的房子，就是十多年以前红二、六军团贺龙和肖克的指挥部。那时，也就是三、五天的时间，矿上就有六百多矿工参加了贺龙领导的红军。还有很多没有来得及报名参加红军的矿工一直到现在都很后悔呢。也就是这些没有参加红军的矿工，游行啊，示威啊，罢工啊，为首的，闹事的都是他们。老太太一想起儿子，也挺后悔的。那时，老太太的儿子在保定一所军官学校读书，没来得及报名参加贺龙领导的红军。要是报了名，也许现在还没死吧。老太太那样想着。老太太听着王筱琴说的话。也不好说什么，却也没问昨晚为什么没有在家睡觉。其实，在王筱琴来找她孙子没几天，老太太就感觉这小姑娘不简单。她没说国民党不好，只是常常对孙子说，共产党又快打回来了。还抱着很多红色封面的书回来，没事的时候就在看书，有时还要孙子也看看。年纪虽然很小，却比楼上的田小姐成熟多了，也敏感多了。比隔壁的杨太太阅历似乎更多了，在老太太的眼里，隔壁的杨太太只知道做饭给杨先生吃，丝毫也不问杨先生在哪儿上班，上班都做些啥的。没事的时候，就在口里念念有词，有时，老太太还看到杨太太在做礼拜。老太太知道王姑娘的任务就是发传单，见孙子有时跟着姑娘出去也不阻拦。老太太听从省城来的人说，省城也快和平解放了。老太太知道这几个月的抚恤金一直没有人给送来，老太太也有点小积蓄的，也没有问过高先生，老太太知道高先生在国民党的公司做事。老太太知道矿山的解放只是个时间问题。觉得孙子能跟着解放军共产党派来的人一起干一些事情也好。俗话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共产党来了肯定也需要人来干事的，到时候孙子也就找了一份工作，就能养活自己了，不再像她的儿子那样，拿生命去打仗就行了的。老太太认为由于家里有共产党的人，自己也尽量少在外面与人多谈话，也尽量不让邻居进她的屋子了，同样，她也不到别人家去了。虽然田小姐是个好人，也知道她常常是一个人在家。王姑娘常常带回来一些好消息，也不避讳老太太高兴不高兴，就说给了老太太听。说矿上的矿工成立了工会组织，还成立了自己的护矿队，说要保护好矿上的财产，等共产党解放军来接收。说贺龙留下来的那个红军伤员也与解放军接上了头，正号召矿工们参加解放军。还说高先生上班的公司，那几个外国人也下山了，高先生因为是技术骨干，矿上的工会要高先生继续在公司上班，并且要高先生把外国人没有带走的资料保管好。老太太想问问昨晚的枪响是怎么回事，但话到嘴边还是没问了。也许老太太问，这小姑娘说不准也不会告诉她的。高先生今天下班特别早，腋窝下还夹着一大把的资料。周老太太从门缝里看到高先生走了回来，便赶忙把门打开，说高先生早啊，进屋里坐坐吧。高先生也不好推辞，毕竟也是邻里邻居，更何况自己的妻子又怀孕了，到时也需要老太太帮忙。高先生想起了一年前妻子第一次怀孕时，因为矿上闹事，死了几个人，妻子害怕，就跑了出来，后来流产了。要不是碰上老太太，要他们搬回来住，高先生一家还一直在那低矮的茅房。老太太看上去依然打扮得很得体的样子，没有因为世事乱哄哄的，而显出惊吓的表情。倒是从高先生那表情上看去，好像高先生有什么心事。老太太笑着问：高先生这几天怎么下班都好早的啊，夹着个什么东西啊。高先生没有回答老太太的话，扫视着房间，突然问：您的孙子和小姑娘到哪里去了啊。老太太心里一惊，但瞬间就恢复了平静，像没事儿样说，他们看到有游行示威，就到矿上看热闹去了。高先生其实知道周老太太是在说谎，但并没有点破，只是“哦、哦、哦”地回应着。高先生早就听公司的那些小职员说，有一个小姑娘是共产党，是共产党派到矿上来做内应的。高先生认为住在老太太家的那个小姑娘一定是个共产党。高先生看了看老太太，低着头说，“我们公司要放假了。公司老板说，共产党快要打回来了，国民党要跨台了，我也失业了。”老太太一听，忙安慰着高先生，说“省城也要和平解放了，共产党也需要人才的，像高先生这样的人才，共产党一定会欢迎的。”高先生看到老太太都这样说，心里突然轻松了许多。老太太又说：“田小姐怕是快要生孩子了吧。”高先生忙说：“是的，是的。大概到年底就会生下来了吧，到时请老太太帮帮忙。”老太太说：“都是邻里邻居，这个忙是一定要帮的。”老太太又说，要是家里生活困难，邻里间要相互帮助。高先生说着“好、好、好，”正准备走出老太太的房间。老太太在不经意间又好像是在特意地问高先生：昨晚你听到枪响了吗？高先生昨晚确实没有睡好，也确实听到了枪响。但高先生的确不知道枪响是什么原因。没睡好是因为昨晚他的妻子田小姐闹肚子痛，可田小姐一算预产期，还早的很呢？至少还要二个月。还有一个原因让高先生没有睡好，就是高先生把公司的一些技术资料带回了家，又不知道该往哪里藏起来，既怕国民党又怕共产党。后来，还是田小姐给他出了个主意，说干脆就放到枕头里面。高先生想想也是的，等高先生把资料放到枕头里面，正准备睡觉时，枪声响了。（五）杨先生有时也和周老太太家的孙子，还有王筱琴一起回来。杨先生回来时，杨太太正在做礼拜。看到自己的丈夫回来了，杨太太也不问什么，只是说，还不把衣服换下来洗洗，那上面好大的硝烟味。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矿上也有了卖报童。高先生因为回来得比较早，就想到街上看看。报童正拿着《团结报》在大声说：“买报，买报。”高先生买了一张，在头版上看到一行醒目的标题：《解放军在矿山与国民党白崇禧残部展开激战》（记者：方正英）的文章。文章说：昨晚，在矿山的陶塘和飞水岩，英勇的解放军与国民党军展开了激战，解放军歼灭国民党军多名，解放军也有营教导员、连长等9位指战员为解放矿山而不幸牺牲。报纸上还说，矿上成立的“矿山支前站”先后派了70多人筹集银元多块，军鞋多双，毛巾多条以及60多副担架，30多名医务人员支援解放军。保证战斗的胜利，迎来了矿山的解放。高先生看上去似乎也很高兴，忙着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杨先生一家，可看到杨先生又出去了，杨太太正在清洗杨先生的衣服。便也大声说：“矿山解放了。”杨太太好像没有表情的说：“知道了。”这时，街上游行的队伍又多了起来，越来越长，很多的人们都是自发参加的，敲锣打鼓扭着秧歌。忽然，高先生看到了几个很熟悉的面孔。那个穿着军装的不就是杨先生吗？他正带着一列列军人走在队伍的最前面，而那个拿着话筒正在指挥游行队伍唱歌的就是王筱琴啊，大家正在唱《唱出一个春天来》、《团结就是力量》的歌曲。又有一个年轻人拿着一个照相机正在跑前跑后的，高先生走上去一看，原来是周老太太的孙子，方正英。很快就要过年了。今天是腊月的二十三，我们矿上是过小年了。矿上的喜事也是一桩接着一桩。我们听到了很多振奋人心的好消息。北平和平解放了，省城长沙也和平解放了，国民党逃到台湾去了，矿上的公司也和平接管了。很多的好消息像阳光一样洒在了我们矿山的每一个角落，一下子使冰冻了多日的严酷气氛得到了缓解，冰天雪地的世界顿时有了无数的生机，于是，也有了许多的欢乐。这欢乐便是春节的迫近，这欢乐便是孩子们玩的烟花、炮竹，这欢乐便是每家每户都要贴的春联，挂的红灯。这欢乐也是人们对于和平解放的祈盼。人们又开始忙着过年。街上的人们看上去都很忙，忙着办年货。高先生也提着几包年货回家了，里面有好不容易买到的红糖和红枣。夜越来越深了，可矿上尽是一些看热闹的人。人们都在等着12点时刻的到来，等着点响那报春的爆竹。高先生也听老太太说：今年过年还要放焰火呢。可高先生没有到大街上去看热闹，在家里，用枕头垫着背靠着床，似睡非睡地躺着。是因为妻子田晓荷一反往日的平静，不安起来。她感到了疼痛，开始时隐隐的，一阵一阵的。这疼痛本来在吃年夜饭时就开始了的，但不好意思说，可眼下，啊，怎么这么疼啊。不，没关系，离预产期好像还有三、四天呢，不，不是要生了？她忍着，也有较长一阵不疼的时候。这几天，她还在收拾着家里的东西，要过年啊，也在准备着小宝宝的衣服之类的。连周老太太都过来帮着忙的，说要田小姐多休息，可她还是坚持要做。可就在又一次的阵痛到来时，她一下子挺不住了。高先生见状，也顾不了是过年的时候，急急忙忙地把周老太太和杨太太喊了过来。大家一看，说，“是难产，必须立即手术”。老太太急急地说，“医院。”只见田小姐满脸是汗，咬着牙，生是没有叫出一声。这女人太能忍了！这时候，杨先生带着游行的队伍走了过来，不，我们现在不能叫杨先生了，应该叫杨连长，至少也应该叫杨解放军了。他也看到了田小姐那痛苦的表情，赶忙安排了几个解放军战士，用担架抬着田小姐到了装甲车的上面。车子很快就医院。（六）第二天凌晨，高梓慕的妻子田晓荷生下了一个六斤多的胖丫头。几个小时后，天亮了，穿着解放军医院，并带来了一小袋的红枣和红糖，手里还拿着一把刚刚从山上采下来的迎春花，放到了田小姐的身边。看着躺在田小姐身边的婴儿，周老太太的孙子也拿着相机给田小姐和婴儿不停地拍照。不一会儿，周老太太和杨太太一家人也来了。杨连长爽朗地说，孩子就叫迎春吧。高先生和田小姐都笑了。又过了几天，矿上举行了非常隆重的仪式，庆祝矿山区公所成立了。人们欢呼着，潮水般喊着欢迎解放军的口号。矿山沸腾了，压抑了好多年的人们终于有了今天这样的放纵，人们奔走呼喊：“解放了，解放了！”欢呼声此起彼伏。在每个人的心里都在憧憬着，解放将给人们带来什么样的好日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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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获奖作者

张强勇，湖南省作协会员，湖南省散文学会会员，毛泽东文学院第十九期中青年作家研讨班学员。先后有作品在《湖南文学》《湖南日报》《湘江文艺》等报刊杂志发表，并有散文入编《中国散文年选》和《湖南散文年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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