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春花和馒头
看着院子盛开的浪漫黄色迎春花,我的心一下子飞跃到四十年前。 那时的我还是一个只有十岁,神情非常羞涩的儿童。在中国纷乱的文革时代,我在南京宇花小学读四年级,每天书包里揣着红宝书---毛主席语录和一把弹弓,那是我们这些小造反派用来打碎窗户玻璃和路灯的武器。当时国家在沉沦,社会无序,孩子也在堕落。因为整个社会造反,那时的学生对老师的态度是鄙夷的,甚至经常在老师上课,背转身体在黑板写粉笔字时,四五个男同学一起拿小弹弓向老师后背射出纸弹。尽管我属于胆子不大的一类人,但是大家都学着做狼,在狼窝里你必须当狼,学习凶残,你才能活下去,这是丛林法则,为了不受欺负,显示胆大,我也是班上小射手之一。 王老师是我们的班主任并兼任数学老师,当时二十岁左右,刚从晓庄师范毕业不久,她剪着短发,像个女运动员,一双睿智明亮的眼睛炯炯有神,充满着蓬勃朝气。晓庄师范学校是伟大的人民教育家陶行知创办的,也许王老师在晓庄师范学习和掌握了许多陶行知的“生活即教育”、“社会即学校”、“教学做合一”等教育思想的精髓,她对所谓文化大革命的造反有理、停课闹革命一类活动十分反感,认为这是在毁灭孩子、毁灭教育、毁灭国家。于是她联系几个与她有同样想法的年轻老师一起去北京上访。 当时的北京,中央文革领导小组是惟一的国家领导机构,同时也是所谓文化大革命运动的总指挥部。王老师一行年轻老师去向文革领导小组反映南京中小学停课情况,认为是耽误孩子,毁灭教育,应该立即停止,真是与虎谋皮,如同迷途羔羊跌进狼窝。当时她们就被武装扣押,武装押运到南京批斗,还被扣上反动分子帽子。南京宇花小学也是批斗现场之一,那天学校红旗招展,全校学生和教职工全部到场。王老师一行人被押上专门做的批斗台。 当时坐在台下我们这些小学生,一看见王老师被剃了阴阳头,一个美丽端庄的女孩子,头上半边有头发,半边没有头发,那没有头发的雪白的半边,反射着阳光分外刺眼,胸前还挂着白底黑字的反革命大牌子,我们都惊恐万分。。。什么宪法中的人格尊严、人身自由、公民平等权统统成为笑柄。更可悲的是那些比我们大不了几岁红卫兵,找来几根稻草,让王老师他们举着,所谓到北京想告状结果捞稻草了,红卫兵来反复折腾她几次….. 人都是同情弱者的,原来我们这些天真无邪的儿童由于被文革大环境污染,所谓近墨者黑,对师道尊严不感兴趣,对老师一类的权威是敌对的,所以我都变得敢于用小弹弓向老师后背射出纸弹,现在看见老师这样凄惨,心里难受,敢怒不敢言,她毕竟是我们的班主任啊,感觉是我们班的一个女生在受人欺负。后来王老师头发长出来了,她来上课时,班上鸦雀无声,一片寂静,或许大家与我一样感同身受,不尊重老师现象忽然消失了。 黄色迎春花盛开的时节,有一天我上学时忘记吃早饭,那时肚子油水少,不经饿的,熬到第三节课时,饥饿使我肚子疼痛难忍,课间休息时,我蹲在一簇黄色迎春花旁边,不能立身,正好王老师来上珠算课,或许我饥饿的脸色难看,她一下子走到我面前,弯下腰来关切地询问我哪儿不舒服?当得知我是因为饥饿引起肚子疼痛时,她赶紧跑向学校食堂买了二个馒头递给我,她还温柔地说,慢慢的吃,不要呛着啦。。。我一边吃一边感动,在当时文革年代,一个馒头相当于今天一盘牛排啊。 多好的老师啊,后来我随父母工作调动,离开这所学校,一直怀念敬爱的王老师,特别是每当看见黄色迎春花和馒头时,我都会自然想起她和蔼亲切的面容,好像巴甫洛夫的条件反射结果,给一个小动物固定的食物反射环境,一进入情境,无论有无食物,小动物就会自然的流口水。。。人应该感恩,生活里值得流口水的事不少,值得感恩的人和事很多很多。。。。。。宇花小学的许多事情至今记忆犹新. ,3,23, 赞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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