樟树叶落（文/杨虎先）

我诧异于金秋季节，京巨变脸般落叶的瞬间间，白杨树“落红不是薄情物，化做春泥更护花”；讶异于秋冬的幻化，银杏树由青绿至浅黄再至金黄，从油亮到黄亮再到银亮亘古稳固的性命轨迹，落叶以后地面裹着金纱的奇艳；更齰舌于樟树傲雪经霜后，怀揣春光的奢侈回身，绵柔细长、大天然巧夺天工的叶落。

樟树叶落的产生，始于冬春的更替，着末一颗樟树籽的掉落。黑得发亮的树籽数不胜数，给地面关上一张厚厚的地毯。人行道上，姗姗而来的足步，在从树叶裂缝钻下来的阳光里，把樟树籽研磨得像砚池袅娜的墨晕，有如铺在地上一副幅江南的水墨画。树枝的尖处，隐隐约约吐出针尖般巨细的绿和微弱、难以觉察的鼓腹。深绿的树叶，变得有些暗青，仍然透出老练事后金属般高昂亮丽的光亮。

那是老叶老去和新芽萌发的开端。

春风徐来，树叶逐突变色。青黑色的叶子，耀斑开端探出面来，像田螺弯曲的圆纹，又像圆睁着有些血丝的眼睛。春季的足步越走越近，耀斑渐渐多了起来，一个，两个，一小片，一大圈，像徐徐滴落在水中的红墨，天女散花般高兴布满，宛若一丝丝雾霭悄悄飘落，妖艳而起，渐渐地烟消云分散来。从富厚的叶肉，舒展到壮健的叶脉；从叶子的焦点，延伸到叶子的边沿；由暗红的黑点，弥漫成微红的一圈，再充足得通体发亮，就像天后的早霞，先是一点微红，而后是小片鲜红，最后布满了红彤彤的天空。

幼稚的叶芽，开端变绿、变粗，像蒸锅的米粒，在春光和缓的豢养中，遽然饱满。绿叶就像一个仙子，蓦地从花苞摆脱出来，开端显现一个美丽害臊的头，而后挺起薄如蝉翼绿裙般的腰围，一片，两片……蓦地嬗变为一把展开的雨伞，像女郎跳着芭蕾舞的飞裙。舞裙召集，绿色凝固，蘑菇般半球形的树冠现出一片碧绿来，轻风吹来，海藻般柔嫩俊逸。

老叶开端飘落，似弯弯的月儿，轻巧得如害臊的雪花，像衣袖轻舞、红晕满颊的豆蔻，婀娜多姿；似诱人的红唇，像镜中沉迷的美人，激发了我的情素，恨不得扬起脸，给她一个深深的吻；似蓝色波浪中的小船，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如痴如醉。蓝天裹着俊逸，阳光照射绚烂，云雾拥抱妖艳，春风蕴涵滋养，雨露渗透通明，交相照映，有如一首合奏曲，令民赏心悦目。

飘落下来的，或静卧在睡眼惺松的草坪，细如发丝、亭亭玉立的草绿中一片片淡红、暗红和鲜红，像在班驳陆离的绿毯镶嵌各色红珠，又像金色阳光在树下若有若无的耀见地斑，十分光亮刺眼，而草尖上的露水，通明通明，倒映着树叶红的清晰和艳的娇媚；或假寐在清新的荡漾，顶风起舞，随波腾跃，令民心旌泛动、恬逸安逸；或斜倚在花朵上，和蜜蜂一同闻开花香、吸开花粉，倘佯在多姿多彩的花海里；或躲避在窗台上，天后窗扇微微推开，跟着丝丝清风，伴着鸟的讴歌，喜形于色地浸入天空的清晰，非常清爽；或飘落在街道、路边，像一个个涂着口红、化着浓妆、衣着红衣的顽童，迎着春风，踢踢踏踏地伴着车轮和足步的节奏，翻着跟头，跳着跳舞，喜形于色。

来不及飘落的，掩映在一丛丛树冠的绿浪里。挂记着老叶的飘落，新叶的碧绿喷薄而出，蜂拥着轻柔宛转的浪花，密密匝匝地奔涌而来，又闹闹哄哄地昂头而去。近看，躲避在一簇簇碧绿的赤色叶子，像秋季树枝挂着的丰富果实，瑰丽富丽。眺望，丛丛红叶像挂在树上的一盏盏红灯笼，扯着春节庆祝的衣袖，不愿辞行，陶醉于新叶的催生。安步于街道，闲步于公园，绚烂红艳的老叶有如迎春花，鲜艳欲滴；新老叶子用碧绿和深红，把一棵棵、一排排、一层层樟树修饰成一副幅以红衬绿的水彩画。

樟树的叶落，是一份老叶与新叶藕断丝连的蜜意融会，一个墨绿与碧绿、红与绿的完善得空的真情移交。她老是那样依依难舍、徐徐而来、纤纤而去。未始急着闪灼于阳光与月光急忙的时光瓜代，轻解罗裳独上“青楼”般的婆娑起舞，悠悠蜜意；不惧酷冷、生生不休，把新的树绿当做腹中的儿童，产生于穷冬的冷冽，绚烂于春光无穷的苏醒；不陷溺于攻击乐的欢悦高兴、发人深省，像一只长笛，一个个音符，从天籁中悠悠而来，低调自在、地灵人杰。

《本草纲领》说：“其木理多文章，故谓之樟”，樟树称呼的来历，或许与文章致仕相关。古代，樟树也是贤才的代称。怪不得生我养我的吉安地面，能人辈出的文章礼节之邦，樟树散布这样之广，古樟、古村这样之多，叶落这样缤彩纷呈，是由于樟树涵义避邪、长命、福佑、祥瑞，被人们尊为具备慈善、宽大、大方的品格。

老叶辞行，新绿焕彩。樟树叶落，烛炬般融解自身瑰丽的时光，却迎来新的、更绚烂的性命和寰宇。

（写于年3月16日）